须及春

刘昊然×白敬亭

OOC 私设 一切与他们本人无关

 

#

 

第一次见他时还冷极了。

刚入冬时的冷最磨人,破开单薄的衣料从任何有机可乘的罅隙钻入,冰屑似的冷风灌入领口,将方才捂得发烫的心口又一次搁置在冰天雪地之下。

刘昊然搓了搓发麻的指尖,抬手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敲了几下。

众所周知的那位朋友向他发来吃鸡的邀约:“还有个朋友和我们一块儿打,你不介意吧。”

玩游戏而已,刘昊然自认水平绝非高玩,在与对方相熟之前他也不是那种会挑三拣四的性格,图个热闹开心,指不定谁坑谁呢,随便玩两把和谁都成。

进了语音之后许久不见第三个人吭声,他的好奇心率先跃跃欲试:“你不会带了个小姑娘一起吧?”

“你少凭空污我清白啊!”少年气急败坏完了还不忘介绍一下,“白哥,说你小姑娘的那个是昊然。”

耳机那边窸窸窣窣的电流声有些响,敲在自己的耳膜上咚咚咚的,像是要撞开哪里往深处闯的气势。不等刘昊然想明白“白鸽”究竟是个什么人物,那边倒贴心地开口为他答疑解惑了。

“你好你好。”他是不是在计较措辞呢,“那个,我是白敬亭。”

这大约是最近的一次。不存在你那边早已过去,而我这边尚未到来的时间差;更不是我目光所及的那三言两语的文字,苍白又贫瘠地描摹出你当时生动的样子。

刘昊然抬手摁住耳机,对方的声音有些远,可能是网络不太好,也可能是周围有人不方便大声说话,总之什么都好,既然已经选择了这样愚蠢的物理方式来消除遥远的距离感,他好像就不该考虑太多。

可这分明是最远的一次才对,他恍然大悟,寒冷中冰封的千山万水都藏在耳机后面呢。

少年见两人束手束脚地一时都没了动静,于是促狭地笑道:“你俩该不会真的不认识吧。”

“我们应该是认识的……吧?”他无甚底气,声音随着猜测对方会如何回答的思绪一起打飘。

“哎。”白敬亭憋着笑应声,“太客气了,这下确实是认识了,亲人啊。”

刘昊然无语凝噎,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乐,乐吧未免有些缺心眼的嫌疑,不乐吧又委实难以忍住。但白敬亭确实和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,甚至与他肤浅所“认识”的形象难以重合,他并不意外,谁还能都按着他以为的那样长啊。

“你们两个小朋友慢慢玩,我这儿还有点事先下了。”

白敬亭忽远忽近的声音彻底消失在类似直接掐断电源的突兀中,便真的不在线了。仿佛在知道另外一个队友是谁后大失所望,临走前却因为无法摆脱的聪明才智,一不小心顺杆爬占了一小孩儿的便宜。刘昊然对此感到纳闷。

“那我也不玩了,你找别人吧。”少年的怨声载道刘昊然充耳不闻,“这都几点了,赶紧写作业去。”

这之后,辗转通过别的朋友,用尽九曲十八弯的理由糊弄别人、说服自己,刘昊然还是见到了那句“你已添加了白敬亭,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”。

我只是好奇,少年人的好奇心得不到满足是一件要命的事情,他盯着屏幕想道。

几天后是圣诞节,他收到对方发来的一句轻飘飘的圣诞快乐,毫无重量,方正的寥寥几个字浮在屏幕上,让人分不清它是不是群发。

刘昊然没有回复,虽有眼睛长在头顶之嫌,但总想着朋友之间讲究个有来有往,他实在不想对着群发信息做那个深谙寒暄之道的人。他想,总不能每每都逢节日才能与对方的群发祝福搭上线吧。

然后到了这年的最后一天,他们在同一个地方跨年,直到在拥挤的过道中打了照面,两人才遥遥相望地将线上网友发展到了线下。一个刚下台正要离开,一个刚收拾完准备上台。

他跨过那条略显逼仄的走廊,绕过拥挤、滞涩在中央停顿的工作人员,再穿过往来忙碌的服装和道具,总算是吃力地把白敬亭从一片纷繁芜杂中拨拉出来。

“新年快乐。”

即便在刘昊然自己听来都是轻如蚊呐,倒是身边几个伴舞和工作人员注意到了,互相点点头便也回了声祝福。等再抬头去找目标人物,却连条尾巴都没摸着。他舔舔嘴,把接下去的话咽回肚子里。

转天早上被手机震醒,一条条没完没了地将屏幕亮着。刘昊然眯缝着眼睛去摸索冰凉的手机,一把拖进被窝里,捂得屏幕上结起一层水汽。

抹干净了自然看清了内容,没深想,干脆也贪起群发的便捷。末了被子拉过脑袋,还是一个好梦。

忙忙碌碌地一天天熬过年关,到了岁末那天也没能回家过个年,甚至没赶上春晚。刘昊然倒也不是对无聊程度一年赛过一年的春晚有什么特殊的情结,却一年到头全指着那首难忘今宵送走这旧的一载。

等他昏沉着脑袋打开电视时,春晚的重播已经开始第一轮了,紧咬着直播的屁股无缝衔接。可电视只开在那儿充当背景音乐,刘昊然捧着手机拣出几个重要的亲朋好友发去祝福。

几句吉祥话颠来倒去地说,他是真觉得自己有几分酒意上头,连屏幕上的字都和他作对,歪歪扭扭挤作一团,临了他也不知道有没有把话说对,至少说给该说的人看。

最快回复的那位几乎是秒回:“这是闻着红包的味儿就来了啊。”

刘昊然愣怔,手指往上划拉几下看见一个红包,目光再跟着一滞,停在了那人的名字上。

他真的是喝多了。

白敬亭还没来得及摁灭屏幕就见人发来一串漂漂亮亮的新年祝语,不知道跟谁那儿复制来的。

“光领红包不吱声啊?”他见对方那边领了红包,但迟迟没有再说些什么,忍不住又发了一句。

对面很快回过来:“红包都能群发了?”

白敬亭失笑:“我可没用过这功能,是你指着惜字如金发财呢吧。”

刘昊然慌忙把红包还了回去,想了几秒又往里面多塞了六块钱,白敬亭猜想这可能是给自己买糖的零花。

“这话怎么说?”刘昊然琢磨了好一会儿。

“第一次不舍得吭声,前一次抠抠搜搜发了四个字,连个表情包都不乐意带上。”

电视里刚巧演完一个小品,白敬亭笑不出来,他翻来覆去地想这话究竟说得合不合适,他好像和小朋友还不怎么熟悉。分寸这东西有时候是一条鱼,活蹦乱跳与垂死挣扎的时候都让你难以抓紧它。

起初想对方主动加了自己,既然不好意思开口打招呼,那就由年纪大的来吧。而后来的那次——

“不是你先在后台冲我劈头盖脸来了一句吗。”

像是为了证明这并非一条群发消息,上一次的那句新年快乐后面跟着一张喜气洋洋的表情包,刘昊然往上翻了翻,一张老白的表情包夹在中间。他随手点了收藏,知道这时候再说一句“我才看到”怕是有些晚了。

“你听见了?”

白敬亭看见了,在他满肚子搜刮几欲为与少年的第一次见面寻个巧妙的开场白时,他艰难地辨认出了对方的唇语,不曾想现在还时兴这一套。

涌动的人流推着他向前走,堪堪与人肩并肩地相靠不过一秒,下一刻随即连张嘴的机会都没有了。

“我还以为你对我有什么意见呢。”

这回该轮到刘昊然哭笑不得了:“明明是我主动加的你。”

“所以我就该被你晾着啊?我干嘛受这罪。”

他愣是在几分不清明中笑开:“我这不是不好意思嘛。”

在他目前所经历的人生中还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绪,像是用细细的砂糖冲开白水,回味过头的甘涩将心脏泡得饱涨。

他曾经不得要领地应付苦痛,长久以来赤脚行走在荆棘丛中学习克服;后来他抗住了所有剥床及肤的苦难,却扛不住这不痛不痒的好奇心作祟。

“我们俩哪个都不是大姑娘吧。”

“……你快别招我,我现在喝多了能把整栋楼都笑醒。”

“这么能耐,我听听。”

白敬亭看了眼时间,难忘今宵都要唱起第二轮,难怪对方回消息的速度越来越慢。一来二去地扯了会儿皮,戛然而止停在这句上,白敬亭想了想还是捞了遥控器要关电视。

“新年快乐。”刘昊然发来一条语音,隐约的背景音宛若两人同处一个空间,“有空一块儿出去玩吧。”小姐姐们说这叫面基。

“好啊。”

 

“所以这是去哪儿?”

刘昊然只带好了自己和手机,从头到脚裹得厚实,挟着一身的暖洋洋,像个小太阳似的嘭地撞进副驾驶座中。

“两天一夜农家乐,走进乡村,感受自然。”白敬亭倾身给人拉了安全带,声音轻轻地落在耳后,“聆听心与自然的碰撞,创造人与自然的和谐。”

少年的耳根有些红,白敬亭觑了眼明媚的阳光,扭头道:“是不是太热,我把暖气开低点?”

“三无产品的代言接不得啊。”刘昊然看着他退回原位,“我才刚进城没两天,你这又带我回乡下。”

“刚过完年,城里有什么好玩的,带你玩点没玩过的。”说罢一脚油门踩出去。

刘昊然往下滑了滑伸展开腿,接过白敬亭反手从后座摸出来的一袋零食,满满当当地抱了满怀。

“可我什么都没带。”

白敬亭侧眼看着他剥开大白兔奶糖的糖纸,又慢条斯理地剥下糯米纸。

“叫哥哥,我就借你。”

刘昊然颇为震惊地转过头来瞧了他一眼,手里一抖没捏住奶糖,黏黏糊糊地便滚到座位底下去了。他拿着纸巾低头往下钻,抬起头来时憋得脸红。

“是不是哪里不太对,我以为我们俩能含蓄点的,白敬亭你原来是这种人设吗?”说着往后缩了缩。

“你看你挺会说的,怎么还给人贴标签呢。”白敬亭握着方向盘笑得两肩发抖,“再说了,叫声哥怎么了,四岁呢。”

是啊,四岁呢,他会跑会跳满院子疯玩的时候,自己还只会嘬手指头。刘昊然不可抑制地在脑海中描绘出画面,吃吃地兀自笑了会儿,好半晌之后才猛地压下嘴角,对上身边那人笑盈盈的狡黠。

“想什么呢?”

好像总是被他看穿心思般的调笑,刘昊然一时愤懑不太愿意搭理白敬亭,干脆侧过大半身子朝向窗外。脑袋抵着窗框,眼底飞速划过的景色叠起重影,迷得他睁不开眼。

刘昊然是蹬着腿醒过来的,一副抽筋吃痛的模样将脸皱在一起。

他抬眼就见白敬亭说:“梦见什么了,这一脸苦大仇深。”

在行驶的车上无法睡得安稳,翻来覆去没个消停也不奇怪,可跟摊鸡蛋饼似的翻了几次,甫一睁眼却违背了当初试图入眠的初衷。刘昊然咔咔咔地别回扭曲过度的脖子,目光几次打滑从人眼下那点挪开。

“因为想到不能在开车的人旁边睡觉,就突然醒了。”

“嗯?什么?”

“没人陪你说话,你要是困了怎么办。”

白敬亭确认好了导航,从善如流地答道:“你都睡厥过去了,留我给你当司机呗。”

下了高速后很快就到了白敬亭说的那个农家乐。刘昊然不太清楚这里距离市区究竟有多远,只是忍不住想今年没下的雪大概都下在这里了。他下车后一脚踩进坑里,被扑面而来的寒冷冻得差点跳脚:

“这里的雪有那么厚啊。”

白敬亭从另一边绕过来,勾过他的胳膊捞了一把。

“你踩兔子窝里了。”幽幽的一句靠在耳边,惊得刘昊然一身的鸡皮疙瘩在寒风中立正齐步走。他闭眼吼了一声,左脚绊右脚地扑在白敬亭身上,一起踉跄着滚作一团。

“我还以为我踩着兔子了!”

刘昊然手脚并用地从雪里爬起来,雪粒亮晶晶的裹了一身。他凑在白敬亭眼前,好不生气地埋怨,身上、发丝间化开的晶莹随着气息的起伏洋洋洒洒地抖落下来。

“这大屁蹲摔着我尾椎骨了……快拉我一把。”白敬亭眯眼看着背光的人,朝他伸长了手,“我看你这胆子也就芝麻这么点儿大。”

“把自己也带沟里了吧。”刘昊然握着人的手把他拽起来,“给您揉揉尾巴?”

“好好的大小伙子耍什么流氓啊。”

白敬亭站在太阳底下拍了拍自己的衣服,然后原地蹦跶几下,又用拍棉花胎的手法来回拨转刘昊然。末了他揣着手挤在刘昊然身边,边走边指着不远处的几个雪团子说:

“这里老板养的兔子,那是兔子刨的坑。”话里话外还离不开刚才的事。

刘昊然恍若未闻,他抬手捏了捏靠在自己身侧的胳膊,问:“你是不是冷啊?哆哆嗦嗦的,手机开震动了啊?”

白敬亭抽回手,也不在意:“饿的。快点走吧,我跟老板订了午饭的。”

说是这么说,说完还是紧紧挨着身边的人,抖了一路都没肯穿对方脱下来的大棉袄。

 

刚过完年不久,老板还没进入工作状态,白敬亭倒带着刘昊然来度假了。刘昊然见白敬亭和老板聊得热络,想他是以前就来过吧。

老板为难地说刚从老家回来,就收拾出一间房,问白敬亭介不介意。白敬亭回身对上刘昊然炯炯有神的目光,从方才起就觉得自己后颈那块儿烧得慌了。他们对看了一眼,谁都没吭声,刘昊然只好上前一步接过钥匙。

“你快说点什么。”

一路去了房间放下东西,直到落座在午饭面前,刘昊然总算憋出一句话来。

白敬亭笑得脸都要栽进碗里,他摆摆手,伸手拿了碗筷分给刘昊然。

“食不言寝不语,吃还堵不上嘴呢。”白敬亭给他夹了菜,“我特地让老板给做的,你尝尝。”

刘昊然将菜送进嘴里,塞得一边腮帮子都快囤不下,含糊道:“还是我道行太浅了?”

“你也别总想着要噎我一回,我怎么着都不能白比你多吃四年饭啊。”

白敬亭倒了一杯底的酒一气喝下,和上一次来时喝到的一样辣嗓子,呛得他从脖子红到头顶,恰如其分地掩盖了他不小心漏了气的情绪。

他偏开头咳了几声,还没来得及放下酒杯就被人从手心中抽走,再拉过手肘摸到后背,上下给他顺通了气。

“我都知道喝酒不能喝急了,你怎么回事儿。”刘昊然拧着眉在他背上拍着,继承了那套拍棉花胎的手法,大有泄私愤之嫌。

认识前觉得对方就是一纸片人,不仅单薄还只有两面,一面是苦心经营给大家看的,另一面是悉心藏在身后无人知晓的。现下这么一看,瞬时像充了气般立体起来,讨好、乖巧是他,失措、嗔怪也是他。眼前这个眉目生动的人是比哪一次遇见时都要真实的他。

是不是早该见一面的。

白敬亭忽然笑了,他躲开刘昊然的手,抓起筷子沾了点酒送到人嘴边。

“你舔舔就知道了。”

他的话里掺了什么魔法药水呢,刘昊然下意识就张开嘴尝了尝。的确挺冲的,不是什么好喝的酒,刘昊然咬住筷子皱起整张脸来表达喝后感。

“那就少喝点吧,主要吃菜。”

这话落下后的一个小时,两人尽顾着喝酒谈闲天了,满桌的菜都成了陪衬的下酒菜。白敬亭有点晕乎,却惦记着不该浪费,于是跟老板说晚上热一热还能吃。闲扯几句之后扭头见刘昊然靠在墙边站着,等他等得快睡着,脑袋一点一点的看得人生怕一个不注意就要栽倒。

“走吧,回屋睡个午觉,下午去钓鱼。”白敬亭在他腰上拍了一巴掌,把人叫醒。

刘昊然对自己的酒量还是有几分信心的,即便真的喝高了也能控制住自己不胡乱发酒疯,以免给身边的人添了麻烦。他不声不响地跟在白敬亭后头回了房间,倒在床上蹬掉鞋子,又不吵不闹地任由不知道谁扒下他的外套。

“你这哪是农家乐,根本就是夕阳红养老疗程。”刘昊然说完不见应答,往旁边摸了摸却什么都没摸到,“人呢……”

白敬亭刚洗完脸就听他嚷嚷,挂着满脸的水珠在他旁边坐下,轻轻在他的腿上踢了一脚。

“别喊,这呢。”

“哦。”他放下心来地笑笑,“白敬亭……”

“怎么了?”

“你困吗,我有点困……”

白敬亭甩干脸上的水,俯下身来看他,心里痒痒的一时没太忍住,动手在他的眼睛下面弹了一下。他眨眨眼,睫毛抖得跟翅膀一般,好像有什么东西振着翅就要从心灵的窗户往外飞。

“之前在车上你可是睡了的,瞧这黑眼圈,昨晚没睡觉做贼去了?”

他倒好,借着酒意直言不讳道:“这不是想到今天要和你出来玩,一激动就没太睡着吗。”

白敬亭慌得没敢搭下茬,就差这么一耳朵,他还以为喝醉后的少年有什么通天的本领,竟然能一眼看穿别人的心思。他怎么知道自己前一晚因着这件事没睡着呢。

但睡前明明在微信上互相道了晚安,那时才过十一点。

“挺正常的,我小时候每次要春游了都兴奋得睡不着觉。”白敬亭慌忙找补。

刘昊然动动嘴皮子,说了句什么白敬亭没听清,他便凑近了些。

“我说,”他勾勾手指,半天见白敬亭无所动静,眼神极准地握着对方的脖颈把人拉了下来,“不一样,不是和你的话,可能也不会……”

白敬亭没留神差点磕对方身上,他撑住两边,有点郁郁地想,刘昊然这是把自己当成哪只小兔小猫了,怎么不招呼一声就直接上手拎脖子。

“也不会什么呢?”刘昊然在想下半句,白敬亭也在想。

白敬亭低头看了他一会儿,总觉得对方好像也没喝醉,眼睛清清亮亮地盛下自己局促不安的样子,两颊一点点的酡红是方才用水都没洗掉的。

“你到底醉没醉啊……”他轻声念叨,几近再无法招架似的伸手盖住刘昊然的眼睛把人撇向另一边,自己则卸了力道在旁边趴下。

这个姿势不知道维持了多久,白敬亭听见刘昊然的呼吸渐渐变得匀缓顺畅,而自己的胳膊也枕得发酸,于是刚想收回的手不知怎么和对方撞在了一块。

他想掀开遮在自己眼前的手,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自己从酒精的催化中剥离,他在凌乱的鼓噪中打好了长篇的腹稿要在此时发表,他……他想不起来自己要说什么了。

刘昊然原本觉得四肢和脑袋都挺沉的,却在温热、干燥的掌心离开眼前时被敞亮的日光刺痛了眼睛,硬是逼出几分不属于眼下的清明来。他想对方要走了,还只给自己留下这些。他翻身支在白敬亭身侧时觉得周遭的一切再次自如起来。

好像所有仅凭意识而为的动作都只是顺势,他觉得白敬亭眼角边的泪痣太惹眼,他就低下头一触即分地吻了它;他觉得白敬亭的鼻梁实在生得好看,就亲昵地蹭过它;他觉得白敬亭翕张的双唇说了些什么……究竟说了些什么呢。

白敬亭在细小的疼痛中回过神来,他好像咬破了自己的嘴角才堪堪收回舌尖,适才毫无章法的互相舔吻已然一路点下了燎原的星火,烧得他浑身发烫。他的手摸在对方的后腰上,在反应过来后径直改变方向去拉扯对方的衣服。

靠,没拉动。

他探手摸到一边的枕头,不敢停顿地抄起来拍在刘昊然的脸上。少年原地当机两秒,垂下在白敬亭身上四下作乱的手,转而抱过枕头滚了几圈,背身彻底睡着了。

徒留白敬亭一人盯着天花板重重地喘气。

 

白敬亭你牛逼大发了,对小朋友耍上流氓了。

 

刘昊然醒来时天色已经逐渐昏暗下来,他挣扎着想起身,未果,头疼欲裂地卷过被子瘫倒在床上。

他慢慢体会到些独自午睡后在傍晚时分醒来的寂寥,心里没由来的空落落。

……不,他不是一个人午睡,更加不是没有由来的低落。

他穿戴好衣物急匆匆冲出门外,心道白敬亭别不是一时心情激愤把他扔在这儿了,虽然千错万错的确怪不了别人,但有话好好说等回了市区再打一架也行啊。

老板撞见面如土色的刘昊然,没能即刻察言观色,随口道,白敬亭借了渔具在小树林后面的那条河边钓鱼,快把他叫回来吃饭吧。刘昊然同手同脚地停在原处,半晌后点头道谢,随即一溜烟儿地跑了。

绕过老板说的小树林,视野忽然开阔,的确有一片被称作为“河”的小池塘。渔具乱七八糟地散在自己的脚边,眼前的小池塘结了冰,而白敬亭,他人居然站在池塘的正中间。

刘昊然直觉得耳边嗡的一声炸开来。

“我知道我这回情节挺严重的,但你也犯不上跳小池塘自证清白啊……”

白敬亭听见身后哀哀怨怨的动静,他直起身来回头看了一眼,在看清刘昊然的表情后立刻笑得前仰后翻。

“我想凿个洞钓鱼啊,你想什么呢。”他慢慢悠悠地挪了几步,“我这就过来了,你接着我点儿!”

现在也顾不上尴不尴尬了,刘昊然凝神盯着白敬亭大刀阔斧地在冰面上跨了几步,着实令人心惊,可他几次脚滑都稳住了身形,下次就该参加冬奥会去了。

“不不不,你还是悠着点。”刘昊然见人快到岸边了,身后凿出来的洞也快裂了,“哎,我说你怎么那么不能消停,你身后的冰都……”

白敬亭几步并作一步踩到岸边,没留神岸边的泥泞还是脚下一滑,后面那只脚下意识地踩在冰上撑住——扑通一声,吓得刘昊然赶紧捞住白敬亭的胳膊,用力把人拉至身前。

“我的鞋啊……”他没来得及刹住车,结结实实地撞进少年的怀里,脑袋准确无误地在肩上搁好了。

刘昊然越过他的肩颈低头去看,安抚道:“没事没事,就是湿了。”

“哦。”白敬亭想从他身上离开,鼻尖尽数埋在对方的衣料中,实在不太能喘得过气,“谢了啊。”

刘昊然揽着他没动。

“怎么了?还有别的事儿?”他极力仰起脖子,还是没能避免地掠过人的耳边。

“你没话要说吗。”

“没、没啊。”

“哦,那吃饭去吧,老板说热了菜了。”

白敬亭顿时觉得自己挺不是人的。

刘昊然想这办的都叫什么事儿啊。

 

吃饭时两人都无话,白敬亭无所适从地开口活跃了几次气氛,不见刘昊然回应,心想这回可真是把小孩儿惹毛了。该怎么跟他道歉好呢,就说自己喝大了一不小心就禽兽了?不好不好,给人留下什么心理阴影就麻烦了……

“晚上有什么活动吗?”刘昊然搁下筷子和碗问白敬亭。

他立刻拿出些平时不肯轻易展露的狗腿:“你想玩什么,哥哥陪你玩,什么都成!”

刘昊然憋着没乐,正色道:“我看外面有自行车——”

“夜骑,行行行,你说了算!”白敬亭迅速接道。

他们很快就后悔了,这里路灯稀少,大半还是滋啦滋啦明灭不定的,除了飞蛾没人愿意往底下扑。在刘昊然第三次摔进草丛中后,白敬亭提议早点回去睡觉。

他们回到屋里,刘昊然这才注意到房间里配备了一台电脑,突然来了点兴致:

“这能上网吗?”

“能啊,现在农家乐的配置还是很现代化的。”

刘昊然在电脑面前坐下,冲身后坐在床上的白敬亭说:“你是不是之前就来过这儿啊?”

“前不久在这附近拍戏,杀青了就过来玩了几天。”白敬亭起身撑在他的椅背后面,忽然想到什么乐了起来,“上次想在这儿玩吃鸡的来着,结果还没玩,一激动把电源踢了——”

刘昊然一愣。

他轻骂:“靠。”

白敬亭回身扑倒在床上,本就不怎么大的一张脸深深埋进臂弯里,脑门顶着床单拱了拱,真恨不得刨出个兔子窝把自己埋起来。在和刘昊然相处的过程中没少得意忘形,但多半是自己和他都没注意到的。

刘昊然不知什么时候蹲到床边来了,扒着床沿问他:“是和我们语音那次吗?”

不是。白敬亭不怎么爱玩这个游戏,在收到朋友的邀请时也只是随口问他还有别人一起吗,对方回答说刘昊然。白敬亭说,哦,那一起玩吧。其中一点都没有刘昊然的原因。

刘昊然不依不饶地扯了扯他搭在床边的手,无疑火上浇油:

“你下线之后我也没玩。”

刘昊然蹲累了,便换了个姿势将下巴搁在膝盖上,一双眼睛盯着白敬亭的后脑勺,想他什么才愿意挪一下窝。可真当白敬亭动了动,下一秒枕着胳膊侧过头来时,刘昊然慌乱得跌坐在了地上。

“就是那次。”

他把自己拱得头毛胡乱翘着,露出的半张脸上留着点压痕和闷出来的通红。目光飘忽不定地四处飞了会儿,最后还是落在刘昊然的眼里。

“你跟我说说好吗。”刘昊然抱腿坐得离他更近了些,有样学样地侧过来瞧他。

我觉得你挺优秀的,每每看到你的消息就留心点进去读一读,想着总该和你见一次面,亲自了解一下这样的人才是。

有机会走到你的近处了,却发觉早前令人艳羡的锋芒和棱角俱是柔和下来,更让人举步犹疑要如何靠近了。

白敬亭说:“我挺喜欢你的。”

开着暖气的屋里很热,干燥的空气中跃动着适才的不安,在此刻全数蒸腾成难以名状的心旌。

“你让我说,那你呢。”白敬亭的嗓子发紧,尾音七拐八弯地跑调。

“一开始觉得你挺有趣的,”刘昊然应声回答,“你别撇嘴啊,有趣难道不是一种难能可贵的品质吗。”

谁知道他的有趣背后是不是藏着数不尽的豁达和通透呢。

“那岳云鹏老师可比我有趣多了。”

刘昊然哭笑不得,捉起白敬亭的手捏了捏他,意思是还让不让人把话说完了。

“后来就觉得我是喜欢你。我就想啊,我真想认识这么有棱有角、生动跳脱于我所认识的这个世界的人啊。”他牵着白敬亭的指骨磨了磨,“人不总是羡慕别人自己身上没有的地方吗。”

“昊然,你也是有的。”

白敬亭觉得自己说少了,他生怕对方体会不到自己的心情,还想补充点什么,就听刘昊然说:

“哎,你可真会疼人啊。”

刘昊然笑着叹气,他倾身压在白敬亭禁不住上扬的嘴角边,像是呼啦啦地悬着数不清多少的气球,即便吻住了那儿,也有别的地方藏不下这轻飘飘、软绵绵的笑意。

他吻了他一下,然后又一下。

“行了,小狗舔食儿都没你这么舔的。”五分钟后,白敬亭推开他的脸,“我明天早上想吃河南烩面,浇头要西红柿炒鸡蛋的。”

“好,我做。”

 

白敬亭唰地拉开窗帘,一觉醒来后意外发现外面的雪化了不少,目光所及的太阳底下皆是亮晶晶的一片。

他跑到床边掀开人的被子,质问道:“我的西红柿炒鸡蛋烩面呢?”

“还在梦里,等我洗番茄先……”刘昊然闭着眼睛回答他。

“好嘛,你这就不跟我客气了。”

“来了来了,这就起了。”

刘昊然想,每天喊醒他的不是爱情,是白敬亭。

他问老板借了厨房,又亲自去地里挑了两个又大又红的番茄,满心满意都是要好好在白敬亭的面前露上一手。虽然最后的成品和他想象的有所出入。

白敬亭没好意思用筷子来回翻搅,只是问道:“面呢?”

这怎么看都是一盘卖相还不错的西红柿炒鸡蛋。刘昊然从身后端出一碗清汤寡水的汤面。

“不管怎么说都是心意,您嘴下留情?”

“那我哪敢说别的啊,”白敬亭摸摸他的下巴,“只能是好吃啊!”

屁股底下垫着小板凳,两人舒舒服服地晒着太阳解决了早餐。白敬亭摸摸肚子,转眼见刘昊然挨在自己身边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样。

少年一紧张他就跟着心抽抽,忙问他怎么了。

“不年不节的,今天也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,但还是想跟你说点什么。”刘昊然挠挠头发,“白敬亭,祝你春天快乐。”

白敬亭想吐槽他,你这是什么来自8102年的祝语啊。但和煦的风吹来了福至心灵,他很快明白过来,就着大好的春光,他挤到刘昊然旁边与人贴紧了。

 

那我也祝你,四时平安,诸事顺遂。

 

-FIN

 

 
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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